他站在营帐外,望着被草木淹没的山道出神。他没说一句话,脸上也没有胜利后的喜悦。他只是静静地抽着一支湿透的旱烟,火星昏黄,隐没在他深陷的眼窝里。营地已经知道刘三的事,议论声在帐篷之间流窜,但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却变了,有敬畏,有感激,更多的,是一种终于看清真相后的茫然。
“小虎,准备一下,跟我出去一趟。”他说话的语气像往常一样平静,可声音里却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小虎是他带出来的兵,十六岁,脸还没褪干净,骨架却硬朗结实。他原本是后勤小队的勤务兵,因为一次物资运送任务里机警地发现了敌人的假情报而被调到了秦苍手下。那之后,小虎就像块未经打磨的铁料,跟着秦苍在火线上滚了一遭,硬是被锤成了个能扛枪打仗的兵。
“去哪儿?”小虎把背包背在肩上,嘴里咬着颗干果,声音里带着些天真的沙哑。
“去看看刘三藏的地方。”秦苍没有回头,只是伸手一指,方向正是那片西岭边的乱石坡。
那是一片被风雨侵蚀多年的废弃地,乱石嶙峋,杂草丛生。据说早年那里曾有个前哨阵地,后来打废了,就成了营地外围的一道“无人地带”。因为地形复杂,多有野兽藏身,一般没人愿意过去。
“他肯定还有东西藏在那里。”秦苍眼神阴沉如夜,“那种人,绝不会轻易把所有牌亮在桌面上。”
他们轻装前行,穿过营地的栅栏,沿着早年斑驳的战道一路向北。脚下是积水未退的泥土,湿滑中混着腐败的叶片气味。小虎跟在他身后,脚步轻快,但眼神始终警惕地扫视四周。
“班长,你觉不觉得,刘三……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抓?”小虎突然低声问,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拽出来的一样,带着明显的迟疑。
秦苍停下脚步,眼神没有回望,却沉默了三息。
“他不是被抓,是准备被抓。”他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冷得像岩壁上的冰霜,“他那天太安静了,太从容了。那不是一个被揭穿叛徒的反应,那是一个赌徒在最后一刻亮底牌的眼神。”
小虎听完,咽了口唾沫,握着步枪的手悄悄用力了些。他想起刘三那双眼睛,确实,没有愤怒,没有懊悔,甚至没有恐惧,只有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近乎享受的笑意。
“你说……他还藏着什么?”小虎小声问。
“一个人能玩到这一步,不可能只为逃命。”秦苍终于转头,盯着小虎的眼睛,“他想要什么,我们不知道。但我们得知道他留下了什么。”
天色愈发阴沉,他们抵达乱石坡时,天际已经泛起了墨蓝色的边缘。风从山口灌下来,裹着潮湿的冷意,吹得人骨头缝都开始发紧。眼前这片地形像是被时间遗忘的角落,石块之间错落着残旧的沙袋和锈迹斑斑的铁皮板,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到被烧焦过的痕迹。
“这地方太安静了。”小虎压低声音,目光如箭,“不像废弃地,倒像个埋伏点。”